语言是人类思维和交际的关键工具,是精神和文化的核心载体。但从广义上看,除了我们熟知的以书面语和口语为主要载体的语言交际外,非语言因素无疑也是信息传递的重要组成部分。比如,手势、体态、表情、空间、时间、声光电影等,这些非语言因素(又称语言外因素或语言伴随因素)的表意模式被称为非言语交际(又称非语言交际、非语言交流、非语言传播等)。近年来,随着互联网、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的发展与应用,图像、声音、视频、超文本、光影、颜色、虚拟现实等诸多非言语符号的形式与意义问题,已成为大规模多媒体数据处理的重要课题。其实,非言语交际最早可追溯至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公元前330年)中对行为表意的分析。达尔文在《人和动物的表情》(1872)中也研究了人和动物的表情与内在情绪的关系。从本质上讲,这些都属于非言语符号的意义研究或非言语交际研究。
非言语交际符号:人类表意重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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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言语交际主要是用语言和文字以外的方式来传递信息,如身体动作、面部表情、穿着打扮、声音、颜色、光线、沉默等,形成了身体语言学、表情学、副语言学等研究领域,涉及心理学、语言学、人类学、精神病学、社会学、教育学等学科。从20世纪50年代至今,有大量非言语交际研究论著出版,发展出较为成熟的方法论和应用技术。2016年,美国心理学研究会编撰的《非言语交际手册》出版,标志着非言语交际研究步入了新的发展阶段。
非言语交际手段众多,且具有很强的情境依赖性和民族文化属性,建构科学的非言语交际系统存在极大挑战。我们需要寻找描写非言语交际的统一科学语言,从本体论、方法论、认识论、目的论维度审视非言语交际的符号本质、分类、生产机制、理解机制、模式化机制等,深入探究我国非言语交际系统,并对比异质文化非言语交际模式异同,推动非言语交际符号学这一独立学科的形成与发展。
非言语交际符号表意模式
符号(语言和非语言)是人类划分世界的范畴基础,影响甚至决定着人的知识组织方式、认知方式和认知结果。历史上,亚里士多德、康德、皮尔士(Charles Sanders Peirce)等,都是从范畴出发建构人类的知识体系。范畴是人类知识体系的基础和开端,能够反映事物的本质属性和普遍联系。
皮尔士从数学、逻辑学出发,重构人类知识体系的基础,提供了全新的范畴观系统,即一级范畴(firstness)、二级范畴(secondness)和三级范畴(thirdness)。知识以符号的形式存在,符号三要素即表征素(representamen)、对象(object)、解释项(interpretant),三者的动态互动关系形成了符号过程(semiosis)。皮尔士认为,一个符号由其对象决定,同时,它决定着真实或潜在的心智。他将这种决定作用称为解释项,对象通过符号影响解释项。可见,非言语交际就是一类符号,具有符号的本质。我们将非言语交际符号界定为具有交际意图并影响交际进程、结果的一切非言语形式,如手势、身势、表情、眼神等。
一级范畴表达可能性,即非言语交际符号的品性感知没有预先准备和考虑,如存在、未经思考或反思的情感、自发性、新鲜性、直接性、即时性、意义的潜在性、行为倾向性等。大多数人身体的细微动作,并没有清晰的指示或象似作用。处于这一阶段的手势、身势、表情等,还未与现实的行为或指称建立关联,而通常只是一次性的、即时的、本能的、下意识的语言伴随物或附加物,并不具有主要和实际效用。这往往只占据交际的边缘位置,如交感功能、情感功能等。处于一级范畴的知觉是直觉、模糊的心理或情感状态,还未经过思考的第一反应,皮尔士称之为直接解释项。解释项是符号主体或符号阐释者心智中的反应,是一个相等的符号,或一个更加发达的符号。解释项具有动态性、未完成性。
皮尔士对符号的解释经历着从一级范畴(可能、感知、本能、直接解释项)到二级范畴(事实、反应、经验、动态解释项)再到三级范畴(规则、思维、习惯、终极解释项)的过程,即非言语交际符号产生的过程可大致理解为:一级范畴→二级范畴→三级范畴/可能(possibility)→事实(fact)→法则(law)/感知(feeling)→反应(acting)→思维(thinking)/本能(instinct)→经验(experience)→习惯(habit)/直接解释项(immediate interpretant)→动态解释项(dynamic interpretant)→终极解释项(final interpretant)。同一个符号在不同符号主体的心智中会引发不尽相同的解释项,处于不同范畴层,这取决于个体的文化背景、经历、专门知识。随着认知的深入,其最终指向是真理。比如,一个儿童通过图片习得了飞机,这时的飞机在他心智中只是一级范畴,当大人手指天空对他说“看!飞机!”时,儿童则可以将心智中关于飞机品性、名称与飞行中的飞机建立起联系,这时是二级范畴;当儿童乘坐飞机时,他经历了买票、安检、登机、起飞、飞行、飞机上提供餐食、降落、下机等完整过程后,对飞机一级范畴的认知更加全面和深入;当儿童回到家中,回想起坐飞机的体验以及开始思考下次还要坐飞机、飞机比火车快等内容时,他已经处于三级范畴。
皮尔士区分出了直接解释项、动态解释项、终极解释项。直接解释项即一级范畴,旨在理解符号作为符号存在,表示多种潜在性或可能性。比如,鼓掌可能表示支持、欢迎、高兴等,竖大拇指可能表示赞同或搭车,微笑可能表示友善、打招呼、不置可否的回应,大吼可能表示不满、愤怒、震慑、心虚,哭泣可能表示激动、伤心、幸福等。但是,这里并没有建立起明确的关联性和确定性。动态解释项即二级范畴,是单符,是具体化、实例化或情境化的真实或事实、事件。动态解释项是每一次解释行为中所经历的,并且不同于其他任何解释行为。直接解释项强调语境依赖性、特定性。比如,在语句“下午我在校园里看到一只野鸡”中,“野鸡”作为类符(或型符)存在,而下午我看到的那只野鸡就是一个单符。每次事件都涉及型符的具体化、情境化,由此转换为单符。终极解释项即三级范畴,是一个符号对符号解释者或符号主体产生的规则性、规律性、习惯性影响,又称为逻辑解释项,是一种概念输入,“解释的习惯或行为习惯”。
非言语交际符号学研究前景
一门独立学科需要有自己独立的研究对象,形成完善的本体论、方法论、认识论、目的论。非言语交际符号学以非言语交际符号为研究对象,以符号学为研究元语言,研究非言语交际符号的分类、产生机制、理解机制、表意模式、系统化等内容,为非言语交际符号的应用提供理论解释。
综合国内外非言语交际的研究现状,目前非言语交际符号学处于理论形成期,其理论研究至少包括以下两点。一是非言语交际符号学核心术语研究。二是非言语交际符号的分类、功能与特征研究。而在应用研究方面,《非言语交际应用研究》分别论及非言语交际与医疗诊治、非言语交际在法律和政治领域的应用(如法庭审判、警察执法等)、非言语交际在商业和教育中的应用以及非言语交际在社会与文化中的研究等。《非言语交际手册》则涵盖了非言语交际的历史与发展现状、文化因素、性别差异、个性差异、非言语交际符号的信息传递方式、非言语交际研究的方法论(如何识别和测量面部表情、声音、手势、眼神、味觉等),为非言语交际研究提供了较系统的参考,尤其是方法论研究部分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和实践指导意义。
在许多交际场合中,单凭语言无法准确理解说话人的意图,必须全面考察手势、身势、眼神、表情以及音质、音色、声调、停顿、咳嗽、语速等伴随语言因素,才能揣测说话人的心理。因此,非言语交际符号学具有广阔的应用研究前景,比如,在广告、演讲、教学、医学、口译、商务谈判、刑事侦查、测谎技术、轨迹追踪、眼动技术等领域的应用。
整理和探索本国本民族的非言语交际符号,可以增强交际能力,提高交际效果,具有科学理论价值和学科价值;对比异质文化的非言语交际现象,是我国深入对外开放、对外交往过程中实现文化认同的内在需要。我们需要全面审视非言语交际方式,充分描写非言语交际符号的类别、多模态性、表意模式、使用情境、认知机制、异质文化间共性与差异等,深入分析非言语交际对文化认同的影响,推动我国非言语交际符号学的形成与发展,以更好地服务于心理学、医学、教育学、刑事侦查学、翻译学、汉外对比研究等领域。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儒家经典俄译符际文化信息守恒与失恒研究”(19BYY211)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湖州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天津外国语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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